潘積仁
抗日戰爭時期,日本帝國主義在華采取“以戰養戰”的政策,竭力榨取淪陷區的人力、物力,每年有幾十萬勞工被先后押往滿洲、日本及其他地區,投入產業開發、交通運輸及各種軍事需要。山東等省的“勞工”除一部分經由津浦路輸出外,大部分由青島港海上輸出。據當時的統計資料:1938年度經青島渡滿勞工為33976人,1939年度猛增至119161人,1940年度145263人。1941年,“華北勞工協會”在北京成立,并在青島設立辦事處,此后每年都有更多的勞工從這里輸出。隨著戰爭向縱深發展,日本侵略者為確保重點產業開發及達到其以戰養戰的目的,又先后在青增設“華工赴日事務所”和“特別市勞務委員會”,以進一步加強對勞務工作的管理。1945年度,日偽計劃由華北向外輸出勞工60萬人,其中輸入滿州方面41萬,蒙疆方面7萬,華中方面63萬,日本方面5萬。對日輸出之勞工均由青島、塘沽兩港出國。抗日戰爭前期,日本侵略者掠奪勞工主要采取廉價收買的方式,騙取大批破產農民去出賣勞動力。到了戰爭后期,由于大量勞工輸出,華北各省勞動力日益減少,加之日本侵略者在戰場上失利及其對勞工的迫害,廣大農民皆已不愿再去當勞工。他們便采取了更為殘暴的手段,在農村實行強制性勞工名額攤派,嚴令“克日供出,不得玩忽”。更有甚者,日軍常常借對解放區“掃蕩”之機,逮捕大批無辜百姓關進勞工集中營,強行押運出境。在集中營里,勞工受到慘無人道的折磨,加上饑餓、勞累和疾病,大批勞工喪失了生命。據一位到現場視察的偽職員給上司的報告中記載:
在該協會(指勞工協會)除數日間已病死三百余名外,計現場收容人數八百六十名,罹災者(即患病者)尚有三百三十七名。除重者二百名已送傳染病院,輕病者七十三名當即督率各醫分別診察……查出五十名較重者飭令送院,經研究病源,多系缺乏飲食所致。
因大批勞工被送進傳染病院,以致該院儼然成了專門收容勞工之所。但日本人并非真心為了給勞工醫治疾病,只不過是為防止喪失更多的為其賣命的勞動力而已。實際上,“該院情況僅以監視與大部工人隔離性質之收容,并無任何救治設備,又值本市水荒及缺乏西藥,飲食、醫療,該協會與醫院均難施行,致逾數百罹災者焦頭爛額,奄奄待斃,怨氣沖天,令人目不忍睹”。我們從在該院幫忙的偽職員1945年3～4月份所作的《日報》中,便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日本侵略者的殘暴行徑以及勞工在這里所受的非人待遇和摧殘:
因飲食不足,每日只二餐,早晨每人小米粥二碗,午飯及晚飯(合為一餐)四人分棒面窩頭一個……且無飲料,致彼等因饑渴成疾者較近日為多。
彼等俱系由“勞工協會”送交,在未送交前曾在該會數日缺食,此亦致病原因之一。
三月二十九日正午,由專拉埋死亡者李××以大車拉死者十口(三日內死亡數)由院里經過,被職發見。惟頭臂半露草席以外,殊礙觀瞻。曾因鍋灶不敷使用,數次向“勞協”負責人要求添設,彼總是理也不理。 勞工患病者太多,皆因睡洋灰地所致,請小野先生買稻草鋪地,不允。
小野先生數次叫廚房熬面粥要薄些。
查各病舍空氣污濁,不宜病人。小野先生將職呼至說:“你們是來幫忙的,不要多說話……現在勞工很享福,你們可以回去了。什么市長、科長,我不知道,我叫你們回去你們就得回去。”
“勞工協會”中國職員賈××,對病人等時因細故而加毒打。由三月二十二日至本月二十五日止,累計收容病工三百五十七名,經救治而出院者一百八十六名,死亡
五十七名,潛逃六名,現下住院一百零八名……
上述這些出自偽職員的親筆記錄,盡管由于立場所關,其中難免偏頗之辭,僅據所記的片斷悲慘事實,已經達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當然,敵人對勞工的殘酷迫害,決不會使勞工俯首就辱,他們不畏日偽軍的野蠻鎮壓,以各種方式進行反抗。從日軍開始征抓勞工之日起,勞工逃跑事件便時有發生。他們或者“乘驟雨之際,將院內旗桿鐵繩折斷……拴于墻之垛口,順墻而下”;或者趁看守不備“將場內……木窗毀壞潛逃”;或者乘“工場、車站人跡紛亂”時溜走;或者在“地近山林”處藏躲。種種巧妙的逃跑辦法,使得日、偽軍摸不著頭腦。
其中較為大規模的逃跑是在1944年8月,日軍從青島附近各縣抓來大批勞工,準備運往日本做苦力。臨行前,勞工被押赴大港第六碼頭裝卸食鹽,盡管他們受到嚴密監視,但每天仍有很多人逃跑。據統計,自10～15日,共有85名勞工逃跑;19～25日,7天之內又有405人逃跑。如此短時間內竟有這么多勞工逃掉,不能不使日偽當局大為惱火,于是一再飭令對勞工逃跑要“嚴加防范”。但事實上,那些負責看押勞工的日偽軍警又如何能夠防范得了?
除了這種自發性的逃跑外,勞工們還經常有組織地舉行暴動。1945年1月13日,280余名勞工被由鐵山路轉押到匯泉體育場。16日晚上8點多鐘,勞工們聯合一致,舉行了一次較大規模的暴動。“暴動時,各工人多以石塊向青年隊員(偽軍)打擊,經制止及鳴槍鎮壓,均屬無效。因工人人多勢眾,即將體育場南鐵門破壞逃跑,同時亦有越墻逃跑者。為此,日軍桐部隊以及憲兵隊和偽警察局,當日晚上便分頭出動,緝捕逃跑勞工。但是,除了未及跑出和受傷者共17名,以及被日偽軍抓回之20名外,其他240多名勞工皆沖出了牢籠。
同年2月26日晚,嚴冬未盡,寒氣襲人。關押在“華北勞工協會青島第一訓練所”的1500余名勞工,因為日人未發給棉被,即令其穿著現發服裝睡覺,而將其舊有衣服及被褥全者堆放院內。“并因無水關系,未予該勞工等晚飯”。勞工們饑寒交迫,忍無可忍,至凌晨兩點,100余人“各持窗上鐵棍或磚石暴動,蜂擁挺身,直向該所門口,先用磚石或鐵棍擊打警戒長警”,值班的六名偽警“見勢不佳,即開槍射擊,盡力彈壓”。然勞工們“不懼槍彈威脅,竟敢挺身向警戒長警奪取槍彈,意欲奪門圖逃”。該所日人也趕來開槍鎮壓,但勞工全然不顧,最后終于砸開該訓練所大門,沖了出去。
在這次暴動過程中,有3名偽警被勞工打死;勞工1人被打死,數人受傷,計逃跑114人。日偽當局立即派出大批憲兵和警察,分別在市北、臺東、市南等區各處搜索追捕,有十幾個勞工被抓回,另有兩人被日軍追捕時當場槍殺。同年3月,一批由濟南押運來青島的勞工,大約九百多名,也被關押到“第一訓練所”。6日凌晨3點左右,發生了又一次勞工暴動。但不幸被日偽軍過早發現,在一陣猛烈的槍擊中,勞工被迫退了回去,這次暴動沒能成功。
(本文全部引文均自青島市檔案館館藏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