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常大娘和老伴常培仁
|
![]() |
常大娘一家所挖地道示意圖
|
兵民是勝利之本,在山東抗戰中,涌現出許多民擁軍、軍愛民,可歌可泣的事跡。軍民一心,鑄就了真正的銅墻鐵壁。
常大娘(1891~1974),本姓劉,名相會,出生于山東省樂陵縣朱集鎮(原三間堂鄉)劉玉亭村。1938年蕭華司令員率八路軍挺進縱隊來到了樂陵,開辟了冀魯邊區抗日根據地。常大娘帶領自己的兒女義無反顧地投身革命,凡來她家養傷、開會、住宿的八路軍干部、戰士,都親切地叫她一聲“娘”。1942年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一年,常大娘家便成了冀魯邊區地委和靖遠縣的機關駐地,常大娘帶領一家人挖地道、養傷員、察敵情、送情報,為抗戰事業立下了不朽的功勞。
尋訪“革命母親”常大娘
□ 大眾日報記者 朱殿封 滕韶華 通訊員 李玉勝
位于魯北平原上的樂陵,自古以來就是冀魯樞紐,齊燕要塞??谷諔馉幈l后,這里成為冀魯邊區平原抗日根據地的心臟,抗戰的最前線,深遠的大后方。無數英雄兒女在這里拋灑熱血,譜就了民族革命的壯麗篇章。
在抗戰勝利 65周年后的初冬,記者來到樂陵,尋訪“革命母親”常大娘的紅色足跡。
自己剪掉凍爛的腳趾
常大娘,本姓劉,名相會(一說“香惠”),1891年生于樂陵市三間堂鄉劉玉亭村,因家境貧寒,9歲到大常村做了童養媳。據她的丈夫常培仁的本家、今年 66歲的常智春介紹,常培仁祖上曾廣置田產,富甲一方,可是到了常培仁的爺爺這一輩,就只剩下了三間半瓦房,全家靠種菜賣菜度日。常培仁是家里的獨子并且是個聾啞人,這使得劉相會從小就肩負起家庭的重擔,賣菜時講價算賬都是她。劉相會四方臉,裹小腳,穿大襟襖,抽旱煙袋,常年勞作,體格健壯。雖然不識字,卻十分明事理、有主見。
常大娘的孫女常新國回憶起奶奶親口對她講的一件事:奶奶盤腿坐在坑上,一邊比劃著一邊說,小時候家里窮,穿不上棉鞋,右腳的大拇指凍爛了,流著膿和血,眼看著又沒錢治,就一咬牙一狠心,自己拿起剪子,閉著眼“咔嚓”一下,然后連剪子帶半截腳趾一塊兒扔到門外……“當時我八九歲,簡直聽都不敢聽。是生活的苦難造就了奶奶堅強的性格?!?/p>
“老槐樹底下”的家
1938年,日本鬼子占領了樂陵一帶,到處建據點修炮樓。又為了開辟通道,掃清視線,在大徐家到樂陵城沿途30多里的地方大伐棗林,昔日茂密的幾萬畝棗林幾天便成為幾十萬株樹樁。家園被毀,樂陵兒女奮起抵抗。
這年秋天,“娃娃司令”肖華率八路軍東進抗日挺進縱隊插入冀魯邊區,開辟了以樂陵為中心的抗日根據地。那年,劉相會47歲,已是6個孩子的母親,人們都叫她“常大娘”。
當時的冀魯邊區,局勢十分復雜。肖華率部進入樂陵后,廣泛發動群眾,常大娘有好幾個兒女參加了青救會等抗日愛國組織,她的二兒子常樹芬(2009年底病故,終年 91歲)化名丁文魁,小女兒化名丁秀文展開了地下斗爭。常樹芬帶領民兵配合八路軍挖壕溝,扒鬼子的公路鐵路。鬼子白天填,他們夜里挖,“三年沒睡過一回熱坑”。
1938年,常樹芬剛滿20歲,當時很多八路軍戰士才十七八歲,司令員肖華也不過22歲,可以斷定,他們在常大娘眼中都一樣是孩子。八路軍的隊伍一到村里,常大娘就主動為他們燒水、做飯,跑前跑后,一說“老槐樹底下”,指的就是她家。據考證,常大娘家門口并無老槐樹,真正護佑著他們的“老槐樹”其實就是常大娘。
常大娘生前曾對她的孫輩說,那時鬼子“一個月掃蕩29回,還碰上個小盡(指小月)”,部隊打散了,同志們首先想到的是到“老槐樹底下”集合?!巴緜儊砹耍偛荒芙兴麄凁I著肚子走”,最多時她家一天做了 17頓飯。飯桌上,重要首長總是被她悄悄安排在從門窗向屋內射擊的死角。
“大娘,您就是我的親娘!”
據常樹芬生前回憶,一天拂曉,腿部受傷的靖遠縣獨立營副營長張子斌剛被送到他家,在東墻外放哨的丁秀文就發出了敵人進村的信號。不由分說,他娘把張副營長摁到炕上,順手拉過一條被子,連頭帶臉把他蒙了個嚴實。偽軍闖進來后,她謊稱是自己的孩子發高燒捂汗,騙過了追查。在常大娘的精心照顧下,十多天后張副營長傷愈歸隊。
張副營長走后,靖遠縣八區的組織干事袁寶貴又被送到了常大娘家。袁干事身上長滿了疥瘡,手爛得拿不住筷子,腿爛得不能走路。常大娘每天給他喂水喂飯、端屎端尿。夜里,袁干事渾身疼癢難忍,大娘便燒好水,慢慢地給他擦洗。聽說用硫磺熏能治疥瘡,大娘就找來硫磺,放在盆內燃著,讓袁干事蹲在上面熏。
半個多月后,袁干事瘡愈康復。臨別前,他含著熱淚說:“大娘,您就是我的親娘!”
漸漸的,凡是來常大娘家養傷、開會、住宿的八路軍干部、戰士,都親切地叫她一聲“娘”。相傳肖華司令也曾在她家養傷,并正式拜她為“ 干娘”。
常樹芬曾經深情地回憶說,母親曾經掩護照顧過多少同志、傷員,沒有人能說清。解放戰爭開始后,解放區的干部一批批南下,在家里住過的同志大部分隨部隊過長江去了。但是母親一直念叨著他們,她坐在家中的土炕上,一氣能說出60多位同志的名字。
“這些年沒在俺家搜出一個同志”
在樂陵市檔案館,珍藏著一張手繪地圖,那是常大娘一家所挖地道的示意圖。
據常樹芬生前回憶,這些地道是1942年秋天奉上級指示挖成的。除了挖開會用的大洞時有隊伍上的人幫忙,其余的只能靠他們一家。當時,樹芬和秀文在地下挖,常大爺在上邊倒土,小兒子樹春在村里一邊跑著玩,一邊放哨。常大爺耳朵聾,常大娘就在他腰上拴條繩子,洞下裝滿土,拉一下繩子,他就把土車拽上來。為了不引起村里人的懷疑,他們把挖出來的土一部分填了溝,一部分運到村頭灣邊,再用稀泥封起來,泥成糞堆的樣子。
地委書記李廣文同志辦公用的洞,在西屋的地下,洞口設在喂牲口的石槽下面。洞里放著飯桌和小凳子,洞的西邊直通到西墻外的溝邊,但沒有打通,僅留有半尺厚的土層作為預備出口。如有不測,用腳踢開土層,即可沿溝跑出村外。其他幾個洞大致相仿,都備有緊急出口。并且,地委、縣委、區委領導的地下辦公室互不相通,據說這也是迫于當時嚴酷的形勢。
從此,大娘家便成了冀魯邊區三地委和靖遠縣的機關駐地,常大娘全家也就成了“機關工作人員”。
常大爺雖是個聾啞人,心思卻十分縝密。同志來了,大娘用手比劃一個“八”字,他就格外熱情;叛徒來了,大娘使個眼色,悄悄比劃一個打人的動作,他便處處小心。據說,地、縣、區三級黨政軍民的文件都交他保管。他雖不識一個字,但收存的文件存放有序,隨要隨取,從未出一點差錯,令人驚奇而佩服。
當地有個臭名昭著的漢奸,外號“賈錢兒”,隱約知道常大娘和八路有往來,也有叛徒報信說明明看見八路進了常家,卻搜不到人。常大爺是個聾啞人,問不出什么,他們就拿常大娘出氣,用槍托打她,把她的頭往墻上撞。每次,常大娘都咬緊牙關,從不透露半個字。
“這些年沒在俺家搜出一個同志。”這是常大娘最為自豪的一件事。
“大愛為國 革命母親”
抗日戰爭勝利后的1945年秋,中共渤海區第一地委獎給常大娘一面錦旗,上書:“向在八年抗戰中立下不朽功勛的革命媽媽常大娘致敬”,掛在一根八九米高的桿子上,豎在大娘的院子里迎風招展。
據說,毛主席也聽說了常大娘的事跡,稱贊她“大愛為國 革命母親”。至于主席是何時、在什么場合下講的,已無從考證,只知道最初流傳這么個說法,大約是在1946年。
常大娘是樂陵縣第一至三屆人大代表,出席過山東省優撫代表大會。
常大娘晚年最重要的事情,是1970年10月,她79歲那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耙郧罢l都不尋思她還不是黨員,疏忽了?!背V谴赫f,常大娘和他一天入的黨。記得當時常大娘激動地拍著巴掌:“俺也是共產黨員了!”
1974年11月27日,常大娘與世長辭,終年83歲。一年后,在“文革”中被長期關押后恢復工作的肖華重返樂陵,原計劃去大常村看望鄉親并給常大娘掃墓,卻因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康生突然病故即刻回京,匆忙中只在筆記本上留給常家一首詩。查閱歷史,這一天是1975年12月16日,和肖華落款的日期相吻合。
如今,常大娘長眠在村南濃密翠綠的棗林里。常大娘有16個孫輩,其中10個黨員,6個當過兵。